争鸣｜职务前“原”字该放哪里

笔者在翻阅某译作时，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。该书的勒口处，有关于本书作者、译者以及校对者的简介，具体如下：

我们平时所见的报刊书讯，常常使用“原”字来介绍某人曾担任过的职务或曾拥有过的头衔。作为定语的“原”字，位置灵活多变，应该如何使用才恰当呢？

在《现代汉语词典》（第7版）中，“原”作形容词时有3个义项，分别是：①最初的，开始的；②属性词，原来，本来；③没加工的。上述人物简介使用的应当是第二个义项，表示他们之前在某单位担任某职务，现已不再担任该职务。

“原”有两种常见用法：一是“单位+原+职务”，二是“原+单位+职务”。第一种用法指某人之前在某单位担任某职务，如今已不再担任该职务。第二种用法则有歧义。陆俭明《现代汉语语法研究教程》指出，一个包含三个词、两层主从关系的向心结构，假设格式为“XYZ”，实际上有两种结构类型，有两种切分方法。一是可以切分为“X（YZ）”向心结构。该结构中的 X与（YZ）是主从关系，Y与 Z是主从关系，“X（YZ）”是由“XZ”扩展来的。二是切分为“（XY）Z”向心结构。一般认为，该结构中的 XY与 Z是主从关系，X与Y是主从关系，“（XY）Z”是由“YZ”扩展而来的。

由此可知，“原+单位+职务”有两种切分方式。一是切分为“原+（单位+职务）”结构，“原”直接修饰“单位+职务”这一整体，意指某人曾担任某单位的某职务；二是切分为“（原+单位）+职务”结构，“原”直接修饰“单位”，意指某人曾在原来的某单位担任某职务，如今该单位不存续或者已经重组、更名等，某人可能在该单位取消后不再担任某职务，也可能在重组、更名后的新单位中继续任职。因此“原+单位+职务”结构是歧义结构，会让人认为某一单位如今不存在。

对于上述人物简介，笔者查阅了相关官网。“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”“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”均保留建制，“湖北文理学院神学美学研究所”的最新信息未能找到。为了消除歧义，应当统一改为“单位+原+职务”结构形式，如“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原研究员”。如果是下属单位已经更名或者不存续，则使用“总单位+原+有变动的下属单位+职务”。若湖北文理学院神学美学研究所今已不存续，则相关简介应写为“湖北文理学院原神学美学研究所副教授”，这样表意更清晰，可避免产生歧义。

党政系统中职务前的“原”字的使用也值得注意。请看以下几种用法：

上述 a、b两种说法，哪种正确呢？从语义上来看，“党委书记”是“中国共产党（各级）委员会书记”的简称，即“党的委员会的书记”。这也是“XYZ”结构，应当切分为“（XY）Z”，“委员会书记”还可以在党之外的其他组织中存在，如“共青团”。从语义上来看，“党委书记”应当切分为“（党委）书记”结构。按照前文说法，该结构是由“委员会书记”扩展而来，因此“委员会书记”的简称“委书记”当是一个整体，不能拆分，不可以说“党委原书记”。“党委书记”是一个类似于朱德熙所说的由名词、区别词和性质形容词直接（即不带“的”）作定语的粘合式偏正结构。粘合式偏正结构的功能相当于单个名词，单个名词能出现的地方，它也能出现，因此“原”可以直接作其定语，也就是说，“原”应该放在“党委书记”前，“党组书记”“党委常委”“党委委员”同理。综上，（1）—（4）应使用 a说法。

“×委书记”则与上述情况不同，“省委”“市委”“县委”等作为一个单位，如果将“原”字放在“×委”前面，会如前文所说，令人产生“×委”已经撤销的误会。这样理解是可能的，因为在我国，市、县、区撤销、合并，或撤县设市的情况时有发生，对应的党委等组织也会取消或者新立。因此，当“×委”是地方的一个单位机构时，如果要表示某人曾担任某行政区域的“×委书记”，应写作“×委原书记”。也就是说，（5）（6）应该使用 b说法，目前绝大多数通报都是使用此用法。

汉语不同于印欧语系，没有复杂的时态与格位变化，语序和虚词是表达语法意义的重要手段。“原+单位+职务”和“单位+原+职务”的区别在于“原”字的位置，两种用法，语序不同，所传达的意义也大相径庭，这是语言系统与社会结构精密咬合的缩影。党政系统中职务前“原”字的使用，蕴含社会语用的约定性以及政治表述的严谨性。这种“咬文嚼字”的语法规则，维护了通用语的规范性，更在信息爆炸时代承担着准确描述事实、精准传达信息的社会功能。关注汉语中不起眼的语序，既体现了对事实的尊重，也是对信息受众的负责。“原”字虽小，但不容小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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